钱初七笑道:“裴大人刚入仕未有感触,我却在朝为官十七载,刘大人也有二十六七载了吧?这官场十几二十年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荣辱沉浮更是数不胜数。我所慨之人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说罢,钱初七点了点空荡荡的酒杯,裴行俭浅笑着为他斟满:“就说那与你同姓的神童裴沁,官场之路可谓传奇。年仅二十七便位极太史,放眼近百年,无人能与其并肩,可惜那裴相到底还是稚嫩了些,二十七岁正是心高气傲一身铁骨的年纪,说辞官便辞官,全由着心性来,要我说也忒意气用事了,实在是为官之大忌!”

裴行俭举杯的手一顿,黑眸里的笑意淡了淡,钱初七所提之人竟是叔父。

然众人并不知他与裴沁的关系。

只因一些不可知的缘故,裴沁自出生之后便过继给了同宗的另一户裴姓人家,并未出现在自家族谱上。若不是当年父母意外双亡,族中只剩几个耄耋老人,族人无奈下将他送到裴沁身边,裴行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叔叔在世。

老一辈的考量他无从知晓,也不曾听叔父提及过,他也从未想过打听。巧的是,这件久远的家事,倒无意中帮裴行俭省去了诸多朝堂上的麻烦。

他如今入仕,若让人知晓他与前太史裴沁是亲叔侄,恐怕他这仕途之路或会阻隔重重!

刘子平闻言亦叹息一声,十分随意的摆摆手:“那裴沁到底还是孩子气了些,脑子可为官场所用,可那性子实在太过傲慢”,说着他又似有顾忌一般,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要我说这也好,那裴相分明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他为人太过正直纯良。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太真则不为庙堂所容啊!”

刘子平这话倒是有些意味不明了!明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批裴沁不知好歹,可仔细一听,根本就是在暗讽朝局的虚与委蛇!

这刘大人倒是有几分真性情。

裴行俭静静听着,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眸在同桌几人身上转了转,随后不着痕迹的叹道:“一朝为臣,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寒窗苦读一朝入仕,进入朝中要做纯臣,在家中又要为家族利益考量,这官至高位,最终考的仍是为人臣为子女的学问。有道是忠义两难全,一招不慎,则满盘皆输!”

刘子平哦了一声,不免心生好奇:“裴老弟小小年纪倒是见解苍凉!”

裴行俭模糊一笑:“只是适才被刘大人的话所感,又想起近来分类整理过的一些官员纪事,忽而有些感慨罢了!”

刘子平追问道:“裴老弟所慨的又是何人?”

裴行俭故作思索,一一道来:“比如先帝时期那任职京兆府尹的周玄励,秦州刺史孔三峰,驸马赵天宇,再比如庆和三年任凉州都督的吴天玺,前吏部尚书杜正昊,还有……还有一位前刑部侍郎傅若林!这些曾经的高官大臣,都是忠义两难全下的悲剧,都曾是清官好官,可最终为了家人一时心软渎职,结果葬送了仕途,甚至失去生命!”

孙山泉正涮着鲜羊肉,很快便接过话头:“裴老弟所言不无道理,这里面往近了说,那傅若林是最令人可惜的了。”

“诶,若林呐,真是令人可惜又可恨!”,刘子平多饮了几杯,此刻脸朝裴行俭这边一偏,脸色微微泛红,目光却忽地暗了下来,像是掉进了某段沉重的往事里面!

裴行俭心下一凛,又为刘子平满上酒,一双锐眼似笑非笑,仿似有些迷糊:“刘大人与这傅若林是故友?”

“我二十三岁科考中举,入朝为官至今已有二十八年了啊!”

几分酒气涌上头,刘子平莫名悲凉一笑,手里晃动的酒杯都跟泛起涟漪:“当年科考,若林中了上舍生,杏榜第六名,我只中了进士,杏榜第十二。他来自华阴,正好和我投在了同一个客栈,因我们都是贫寒子弟,身上没有多余的闲钱,于是机缘巧合之下拼了一间房,中举之时,我俩喝了好一顿酒!若没有他岳父那件事,若林可谓步步高升,而今定不止刑部侍郎这么一个位置。他如此有才又谨慎的一个人,可惜啊,终被家人所累,一条白绫断了前途和性命,糊涂愚蠢呐!”

情至深处,刘子平眼里的痛心疾首一览无遗,又仰头闷了几杯好酒。

裴行俭双眸微动,一脸痛惜,恰到好处的悲叹道:“想来这傅大人也是刚正过了头,这渎职之罪,本就罪不至死,况且他岳父所犯之事,真探究起来,也并非重罪,至多就是贬谪,何至于死!”

“谁能想明白呢!糊涂啊,想当初柳尚书多看重他,一夕之间痛失爱将,更是悲痛不已。我们这群人根本来不及劝诫,人就盖着白布被大理寺的人抬了出来”,孙山泉摇摇头插话道。

钱初七听得认真,低声问道:“这傅若林当真是自缢的?就没人怀疑过?”

桌上另外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裴行俭一脸惊诧:“大人这话莫不是想说这傅大人有可能是被人所害?”

刘子平望着手中的酒盏,不由轻笑了两声:“当初也有人如此猜测,甚至质疑仵作的论断,还在朝堂上跟大理寺卿争辩良久!后来他自己找了信得过的仵作前来,可无论如何验尸,大家都是一样的结论,的确是自缢身亡!”

裴行俭一愕:“除了刘大人,还有谁为这傅若林鸣冤?”

刘子平自嘲般笑了笑:“裴老弟说笑了。我位卑言轻,当时也只敢猜测傅老弟死的蹊跷,没有能力质疑大理寺的判案。倒是刑部尚书柳大人不相信爱将会自缢,认为若林的死疑点重重罢了。说来也奇怪,那时若林的书屋门窗紧闭,门窗都从屋里锁死了,外人根本进不去,屋内也没有任何桌椅移动的痕迹,屋梁那么高,他是如何赤手空拳将白绫扔上去的?若有借力,又是如何做到站上去将自己缢死之后又将椅凳放回了原位?这些疑点至今也没人能说得清,柳尚书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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