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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牢里，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味，墙上煤油灯芯轻飘跃动，微弱的光亮晃的四周更显不详压抑。
深处一处牢房的景象与周边格格不入。
谢枫身上一袭月牙白的长袍，盘膝坐在木塌上，不时交替白子黑棋，执棋自奕。
桌上红烛明亮，烛火点亮专注深邃的眉眼，将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在侧墙上，岁月静好得让旁观者一时忽略身处之地。
不对，狗屁的岁月静好，这才三月，夜间寒凉，潮湿的稻草浸的人透心凉。
“喂，大少爷。”隔壁牢房的狱友反转难眠，爬起身敲敲木杆。
见对方转头看过来，孙显将污迹斑斑的脸凑近木栅，浑浊中透着精光的双目贴近木杆之间的空隙，凶狠地盯着谢枫。
中年男子衣衫褴褛，污黑的布条和皮肉中隐约带着猩红的血迹，头发乱如草窝，整个人透着疯狂危险。
谢枫淡淡瞥过，将手中白棋放在思考许久的位置上：“何事？”
上好的莹润白玉夹在修长的如玉指间，稳稳落下，一派平静无波。
孙显见恐吓再次无果，咬牙切齿：“老子最恨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世家草包，他娘的坐个牢住到仙宫了。”
谢枫从盒中复捻起一颗黑子，随口敷衍：“族人颇多关怀，谢某受之有愧。”
谁她娘夸他了，黑心肝的小兔崽子。
见谢枫说完又沉浸着下棋去了，孙显只好抬高声音直白道：“大少爷，把你那床被递过来一套。”
谢枫停下手中的棋，挑眉问道：“孙兄不是宁死不受世家之恩吗？”
“去屁的，咱俩现在是狱友，我是这片儿的老大，我管你要东西，那叫上贡。”
孙显灵光一闪，一句话把谢枫撅回去，乘胜追击道：“而且你们世家不是最爱嘴上说什么“行善事得善报”，行我这个将死之人一善，善报够赎你多少恶罪了。”
谢枫不与他进行口舌之争，放下棋子起身将一套多余床褥送过去。
月白锦袍靠近木栅墙，两根枯瘦如柴的手臂突然暴起，从空隙穿过，张狂飞舞着欲要撕碎对面之人。
谢枫停下脚步，低头平静直视对方。
一墙木栅，一边是不染脏污的世家少年郎君，一个是满身污泥的疯癫死刑犯。
孙显突然停住发疯，怔怔盯住谢枫，片刻后回过神来，欢快道：“唉，你知道吗？我儿子应该也像你这般大了，不过应该没你这么像个假人，我儿子小时候可活泼了。”
少年年纪便老气横秋，不是假人是什么，世家果然生不出什么好枣。
不像他儿子，小时粉雕玉琢，大点了活泼讨喜，孙显回忆起儿子的趣事，痴痴地笑起来，一口黄牙漏在外面，脸上的褶子将污泥都藏了进去，眼角却有黑水乱七八糟地从脸上划过。
谢枫像是没看到孙显的疯状，有条不紊地将床褥从空隙中送过去。
然后回到床榻边重新拿起棋子，开口刺破孙显的幻想：“你儿子已经死了。”
孙显，淮南人士，二十年前经商发家，十多年前举家来京城发展，妻子被世家纨绔强抢欺压，反抗中纨绔失手致其死亡，同行的儿子被杀人灭口。
案件被几个世家联手粉饰太平，涉案的世家纨绔无一入狱。
孙显外出归来得此恶讯，精神失常，后几年内连续虐杀纨绔报仇，家业散尽，锒铛入狱。
像按下了暂停按钮，孙显的疯癫猝然卡住，脸上表情从崩溃、愤怒再到怔然，最中从癔症中挣脱，恶声恶气道：“你儿子才死了！用得着你说。”
谢枫没儿子，全当耳旁风。
孙显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发不出，粗手粗脚地拢起被子，将脏得腐烂的稻草踢到一边，收拾地方准备睡觉。
突然，孙显手中动作一顿，鼻翼微动，确定心中猜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理地盘。
一刻钟过去，估摸着已经结束，孙显凑近栅墙，轻敲木杆吸引注意。
谢枫再次被打断，抬眸冰冷地看向声响处，却见孙显一改疯像，满脸正色无声吐字。
那口型是——“有人被杀。”
孙显靠家族传承和天赋异禀，制香起家，甚至一度成为皇商候选之一，鼻上气味功夫一流。
此处大理寺地牢不似刑部，这边关押的都是已经审判好的大案犯人，如孙显这种；或是牵连较大，直达天听的案子，如舞弊涉案人员。
因此这处地牢很少见动用刑讯，牢房中血腥味不重，只这两天来了新人，稍添了点儿新血。
然而，刚刚孙显闻道一股浓郁的血味儿，气味新鲜，绵延不断。
附近没有动静，气味能蔓延到这边，这个出血量，必死无疑。
谢枫读懂孙显的意思，眼睛微眯眸色如墨，手中摩挲着黑棋，转头望向如往常一般昏暗安静的牢房深处。
两刻钟前，大理寺地牢入口。
燕泠一身白色寝衣杵在门口，看着门顶阴沉狰狞的浮雕兽首，风中凌乱：“这就是你说的奖励？”
晚间，燕泠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谢枫案和见鬼的创业考核。
人总是在夜间容易胡思乱想，白日有谢老稳定军心，燕泠略微担心转头便消散了。
到了晚上，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反复想到若是谢家没抗衡过赵家，或是谢枫那边刑讯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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