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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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酒令至深夜，我的神智犹如雷霆洗礼后的古树，坚韧而冷静。当我短暂离席归来，目睹师爷将酒酿倾吐于皂靴，我的内心却波澜不惊。安心地充当一个旁观者，冷静地审视着这场醉态中的戏剧。
师爷衣冠齐全，他手上的“临时呕吐袋”来源显然是场上热心市民友情赞助。
另一只靴子在江伯永手上，他酩酊大醉，正在拿它做凶器抽打祁战，言辞激烈且极具个人情感。
祁战被打得很委屈，微红的眼角暗含水雾，平日里冷峻逼人五官增添了几分他鲜有的艳气。
我上去拉架，祁战一手提着酒壶，顶着摇晃的上身踉跄站起，坚定地向我来，只说了一个“你”字，忽然睡过去。
八尺高的人一下压在我肩头，纹丝不动像一块石头。
我龇牙咧嘴地承受着他的体重，与祁战微薄的战友情很快消耗殆尽，将他放在了地上，先拦另一个闹腾的。
“不许打了。再打，我就和护国公告状。”
护国公专治江伯永。搬出这个名字，他终于老实了。
我见机抢过他手上的靴子，余光观察到地上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块打碎的瓷盘，满地都是迸射的碎渣。
“江伯永，穿。”
我不由分说地指挥他把脚踹进靴筒里。至于那只被师爷吐脏的皂靴，我则选择视而不见。
然后我连拖带拽地扶起祁战，走到院中开凿的一处泉眼，就着半截用来送水的竹筒，一点一点把他的脸抹干净。擦拭掉皮肤上沾染的泥土，他的模样倒很乖，还有种委屈。
我恨铁不成钢地骂：“江伯永有那么好吗？这恋爱你就谈吧。你个言情小说男主脑袋，这辈子就是谈恋爱的命。”
祁战迷迷瞪瞪地站在墙角边边上，两只手垂着，作反省状。
我再把江伯永叫过来，这个过程中顺道还发现他脚上仅剩的那一只皂靴穿反了。算了，管他呢。
我命令他们两个人从现在起休战言和，胁迫二人不情不愿地握了手。侍从走过来，搀他们去各自的卧房睡下。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的同时，逐渐理解了童年时幼儿园阿姨为什么看上去那样苦大仇深、奄奄一息。
更可气的是，我身心俱疲地坐回桌席，一撩眼皮竟发现陈捷悠然自处，小酌慢品，似南山晚钟。
他的座次位于我身侧四尺有余，吃饭时中间坐着祁战，隔人如隔山。但现在四下皆空，没有了其他宾客阻挡，我们的距离感荡然无存，我能堪堪瞧见他整个人。独醒于一片悠然混沌之间。
忙了好半天，差点把他给忘了。我乱糟糟调解小朋友打架的时候，他就静悄悄坐在一旁看戏。而且我分明听到有人拍着手喊“大点劲儿，不是刚吃过饭吗”。
刚才局势太混杂，我没注意看，不过现在复盘起来，严重怀疑就是他干的。
思及此处，更是倍感此人很欠，还很善于伪装。
此刻他一派从容淡然，如流光溢彩的蛱蝶亭亭立在枝叶弯折的花丛中，还有心情扑扇着翅膀晃我。
完成这一切后，我疲惫地坐回桌席。一抬头，却看见陈捷悠然自得地品着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你久别故乡，今日回河西城。敢问此地被本宫治理得如何？”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捷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公主如何得知臣是河西人的？”他如潭水般幽邃的眼底涌动着暗流，讶异、探寻，凡此种种，却都被淡然出尘的表象掩盖了过去。
“这并不难猜。”我淡淡一笑，“你的乡音虽然极力掩饰，但在这河西城中却难以遁形。更何况，你与这里的人们交往时那种自然流露的熟悉与亲切感更是无法伪装。”
陈捷沉默片刻后说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倒是你这位少年天师更适合做话题的中心。”
说话间，我觉得冷了，站起来绕桌想找一件外袍披上。
有一件无主人带走的披风掉在地上沾了泥土，并且湿了酒。我无功而返，揣着手悻悻然坐在陈捷旁边的空位。
“公主何出此言？”泛着酒红意蕴的眸子晃了晃，有些警惕地回望着我。
“不久前仵作曾向我提起过一个关于河西城少年天师与陨石的传说。我想知道这传说中的主角是否就是你？”
我收敛了笑意，正色望着那名端坐在竹凳上的清秀青年。
整个人算不上太温柔，却润着一层光，如山涧流水。衣衫丝薄散开，是山头萦绕的行云，眸子深不可测，是谷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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