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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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芦经常跟四季抱怨，说她这一生，走错的那一步，就是她的妈妈造成的，所以她对她妈的感情又爱又恨。松芦的爸爸去世的那年，她12岁，弟弟松涛8岁，妹妹松苇只有5岁。

她爸年轻的时候是在东北抗联当兵的，经历过枪林弹雨，身上有10多处跟日本人肉搏留下的刀伤，所以在战后国家给了他很好的待遇，做了部队里的大领导。

他仍然保持着战争里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5点半准时坐起来，身板挺的直直的，每天晚上都洗冷水澡，冬天还要去天江跟老战友一起游冬泳。

他会带着全家一起去慈恩寺，跟住持一行禅师坐下来边喝茶边回忆当年打仗的岁月，寺庙里的僧人们怎么掩护他们解放军战士，怎么一起在后山埋葬了他的弟兄们。

松芦知道她爸不信佛法，更不信命，“要是真有佛，有因果报应，我那些兄弟都不会死！你要是信，就说明你经历的苦还不够多”，这是爸爸挂在嘴边的话。

不过他跟一行禅师两个人却每次都能一聊起来就没个完，这种时候松芦和弟弟妹妹就会去寺庙里玩捉迷藏。

有一次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松芦了，急的爸爸满头大汗，寺庙里的僧人和爸爸的警卫员都帮忙找，还是没找到。

结果晚上要做饭的时候，在厨师打开蒸饭的大锅，才发现松芦蜷缩着在里面睡着了。爸爸没有责备她，反而跟一行禅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段日子真是松芦最快乐的时光，家里每天宾客络绎不绝，晚上家门从来不关，吃饭都是流水席。

爸爸的朋友们也会给她们小孩带各种各样的礼物，苏联的布拉吉，手风琴，甚至有人从满洲里专门寄过来的一整头羊，上面系着红色的丝带。家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她妈每天都笑呵呵的，从来不会冲孩子们发脾气。

所有孩子里，爸爸最喜欢松芦，她可以在爸爸处理文件的时候，坐在他腿上撒娇，让他带自己去“香榭丽舍”吃西餐，而她爸每次都有求必应。

爸爸会选在工作不忙的周六，带上妈妈和三个孩子，排超过一小时的队，吃上一顿正宗的西餐，点一杯红酒，然后跟服务员聊天，比如今天牛尾非常嫩，孩子们很爱吃。

松芦特别喜欢唱歌，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可以唱到晚上睡觉。手抄的歌词本就有10多本，还都是《一条大河》、《红梅赞》这些难度特别大的歌。

爸爸最喜欢听她唱歌了，经常摸着她的头说，“唱的这么好，以后咱去文工团当文艺兵！”。

那年夏天爸爸去北原开会，因为天气太热身上的旧伤化脓了。他一开始没太当回事，只是涂了点膏药，结果没过几个月，内脏器官也被感染了。

高烧不退，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昏迷了几天就离世了。松芦完全懵了，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天还是跟昨天一样蓝，还是要吃一日三餐，可是爸爸不在了，喊爸爸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答应了。

弟弟妹妹都还小，只知道哭，哭完了睡一觉就又回到从前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这个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