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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皇后宋后归西不到七天,开封府里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扼腕感叹的事情。

先孝章皇后,也就是曾经的开宝宋后的幼子赵德芳,在赵光义早朝的时候,穿着一身孝服,一步一跪一叩头,为他死去的母亲请命,请求赵光义以旧制安葬宋后。

群臣看着这个单薄的小王爷,就这么一路一步一跪一叩头的来到殿前,这本是夏天,他身上的孝服薄,膝盖磨破了流血都染红了孝服——群臣之中已经少有先帝的旧臣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们看着这个少年,无不掩面而泣。

赵光义勃然大怒,当场想要治他忤逆之罪,废为庶人,然而他因为宋后的事情,已经连续贬谪了寇准,王禹偁等一批敢言敢谏的能臣,此刻赵德芳并非是以太-祖幼子的身份在同他说话,而是从一个儿子,一个母亲没有得到公正待遇的儿子的角度,在殿前三跪九叩的求他。

此刻赵光义的心里除了被忤逆的恼怒,还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满足感。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当年被兄长打压,惧怕寡嫂还藏有后手的日子,都一去不返了。

他这辈子最怕的两个人的儿子,跪在他面前祈求自己给他的母亲一个体面的结局,求自己能以旧制礼葬她。

赵光义的心里翻涌着恶毒的满足感,盯着脸上、膝盖上、手掌上都是鲜血的赵德芳,“忠王殿前失仪,念其初丧其母,心思紊乱,朕宽宏大量,予以特赦,回去养病吧。”

赵德芳也不动,群臣看着这个单薄的少年都几乎要流下泪来,他兄长赵德昭的儿子因为他父亲的死疯了,几乎成为了一个废人,赵德芳尚未娶妻生子,如果此番出了什么意外,太|祖一脉,就此断子绝孙。

于理不合,于情不合。

吕端往前走了一步,“启奏陛下……”

“吕丞相,你先退下。”

赵光义并不想听他说话,他那双小眼睛里透出那种狼一样让人心寒的光,“皇侄啊,你要跪,就跪着吧。”

言罢便一甩袖子,退朝了。

赵德芳咬着牙不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比起从小习武的鹤娘,其实他也就是会骑个马而已,身体并不算壮实。

赵光义回到后宫,便直接去了德妃王氏那里,王氏温柔贤淑,向来得到赵光义的宠爱,她又是个机巧的女人,看着赵光义面色不好,便各种温存讨好,才使得赵光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赵光义在公事之余,也会同德妃聊聊朝堂上那些大臣们闹出来的家事笑话,便对她说起了今日朝堂上赵德芳三跪九叩的事情来,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欺负父母具丧的可怜后辈,反而觉得他不懂事,尽要忤逆他。

德妃听着听着便拭起泪来,赵光义惊讶,便问道,“爱妃啊,为何哭泣啊?”

“妾身真是羡慕孝章皇后,”德妃擦着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保养得非常好,十几岁开始便跟在赵光义的身边,如今三十多了,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反而比那些少女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韵味来,“妾身无福,不能为陛下生下这样一个孝顺乖巧的孩子。”

她膝下无子,不要说儿子,连一个女儿都没有,贤妃李氏的儿子都已经出任开封府尹,几乎是内定的皇太子了,自己却连个将来能为自己守孝送终的人都没有。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赵光义又素来宠爱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他有七个儿子,四妃之中唯有德妃没有为他剩下过一儿半女,他也是深以为憾的。

“爱妃莫哭。”

赵光义搂住德妃安慰道,自己最近在这些事情上越发力不从心,连带着脾气都暴躁了起来,只是对着宠爱的德妃,他还是有点耐心的。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成全。”

德妃擦着眼泪对着赵光义撒娇道,“妾身想着,既然忠王失了母亲,妾身想要这个皇侄给妾做个记名的儿子……”

赵光义的脸色登时一黑,吓得德妃立刻闭上了嘴,“妾有罪,妾不该如此造次。”

她对着赵光义下拜道,都不敢把脸抬起来。

“爱妃啊,你何出此言啊?”

赵光义捻着胡须问道。

“妾的身子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好,”德妃又垂下泪来,“只怕有一日会……宗室之子皆有其母,其母皆能得子侍奉,妾一时嫉妒不已,才看着忠王年少失母,想要个日后能为妾上香的人……”德妃的身子近来却是越来越差,她本是心思敏感细腻之人,对于身后事也想的周到一些,以至于有些思虑成疾了。

赵光义拍了拍德妃的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德妃的寝宫,转而往书房去了,虽然某种意义上,他并不太想见到自己那群直言敢谏的丞相,但是他还是要见上一见的,至于他们的进谏自己听不听,那是自己这个皇帝的事情。

吕端已经在书房等赵光义等了很久了,他今天在朝堂上没有能说出来的话,现在也一定要给自己这个君主说一说——虽然执政更多的是计较利益得失,但是只有利益得失的朝廷是不会得民心的。

民心这个东西是非常奇怪的,不但容易被煽动,更容易同情弱者。

“吕相啊,你这是替德芳来求情来了?”

赵光义一连贬斥了多名大臣,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心里也有点慌,何况其中还有他非常倚仗的能臣寇准,寇准虽然是个能臣,但是到底他赵光义还是皇帝,这一次借着他替宋后进言的由头,把他贬去青州,也是为了告诉他:别什么事都想掺一脚。

“臣只是听说了一件奇事,故此前来同官家说一说罢了。”

“奇事?你倒是说来听听?”

赵光义冷笑一声,吕端神色不变,一脸正气的回答道,“臣听说,就在开封有个大孝子,老娘的胳膊常年不好,所以他就发下宏愿,只要是看到那些道观寺庙的泥偶塑像有缺憾的地方,便去修补,希望满天神佛能保佑他那老娘不药而愈,说来也是奇怪,当他修到第十一个的时候,他老娘的胳膊便好了——臣以为,如此孝心都能感动上天,陛下应当给予嘉奖才是,孝道本是人处世之本,孝子自然是为人称道,得人赞许的——”

他话说到这里,赵光义那多疑多虑的心思,怎么可能听不懂他话中有话,过了一会,这个在朝堂上打滚了数十年的老皇帝才开口道,“爱卿还是来替赵德芳说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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