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杞榆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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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028“啧”了一声，“人血嘛，一猜就是，俗了。”
纪栾恨不得给他嘴封上。现在装得不行，真见鬼叫的比谁都响。
青宝还继续说着。
他一摸脸，满手黏腻的血迹。后知后觉的惊悸刚顺着脊背爬升上来，面前传出两声厉叫后旋即变得寂静无声的小楼内，猛然爆发出了一阵震耳尖利，不似人声的惨绝嚎哭。
——楼内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遭受极惨烈的折磨，数十道不同的哀嚎尖叫交杂在一起，混成了这般好似厉鬼齐哭的声响。
羽扇团簇、香粉纷飞的鸳鸯小楼此刻仿若人间炼狱，血液从缝隙中汩汩涌出，如一个蓬勃涌动的血泉。
羊汤摊子的老板像被拔了毛的野鸡一样怪叫两声，连滚带爬的跑了。青宝也想跑，但他看着那么多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昏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两道流星般的剑光。
......
等他第二日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躺在灯丰庙里。拖他回来的老丐告诉他，杞榆城里不知招了什么邪煞。昨夜他见到的两道剑光，是袁掌柜请来给儿子除魇的曜陵弟子。
“那，那两位仙人把作乱的东西降了吗？”他问。
老丐面色诡异，半晌摇着头苦笑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罢。”
他一扭头，就见身侧躺着一个脸色青白的曜陵弟子，周身数道伤口，气若游丝。
老丐只拖回来一名弟子，却拿回来了两把剑。另一名弟子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昨夜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老丐望着外面沉沉的天色叹道，“但此事，绝未结束啊。”
一语成谶。
当日将入夜时，又升腾起了奇怪的雾气。青宝顺着窗缝向外探望，却见自长街那端、雾气深重之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一摇一晃，跌跌撞撞。
待那东西离得近些，他再看，冷汗顷刻浸透衣衫——
从雾气里走出来的，分明是鸳鸯楼的杂役，只他一条胳膊已经不见了，颈间敞着道口子，连着一颗头将坠未坠。
这具活尸通身罩在一团黑气之中，走至一户人家门前，怪异别扭地半蹲了一下，随后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有人骂了一声，似怪敲门者扰了清梦。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开门的一瞬间，门口两盏亮堂堂的灯笼齐灭。窗缝后，青宝的眼睛因恐惧而瞪大——
黑气中的手如破开一块豆腐一样穿透来人的胸膛，抽出来，一块血淋淋的脏器就滚落到地上。
活尸拨开气息断绝的男人向屋内走去。尸首跌靠着大门滑落，朝向青宝的脸上，仍瞪着的眼睛正被几缕黑气慢慢腐蚀成血水。
青宝只觉似有千根针扎着后脑，神魂都要出窍了，一只枯手突然自身后探出，死死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欲发出的尖叫闷死在喉咙里。
“这是死了的东西！”老丐贴在他耳边，声音几不可闻，“想要活命，你也得‘死’！”
“不出人声，不漏阳气！”
老丐四处漂泊见识颇丰，道出的八字的确是保命的关键。
自那天起，杞榆城每夜必腾起怪雾，前一夜惨死的尸首则会从雾气中走出，随意敲响城中人家的房门，倘若门内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漏出一丝活气，整户人家难逃一劫。
这些尸首整夜在城中游逛，直至天亮才会伴着雾气散去。仅仅一晚，杞榆城内便可惨死近百人。
没有人想继续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可最恐怖的是，有一道怪力拦住了整座城。只要是活物，便都如瓦罐里的小虫，被死死困在城中。
一开始还有好些人扑挤在城门上，尝试向外面尚未入城的人求救，可城外的人都不知落入了什么迷障，竟丝毫看不见城门边那些向前扑挤着的、痛哭流涕的脸，也听不见撕心裂肺的嚎哭和警告。
不知多少新入城的人，不明所以地踏进来，哭爹喊娘地要走，统统和城中的人一块儿被怪力拦下。
几日过去，情况变得更糟。雾气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早，存在得越来越长，即使散去，城内依旧灰暗阴沉不见天光。
如此数天，没有人敢在夜里入睡，即使是白日也鲜少有人敢出门。在极度的安静中，杞榆城成了等死的牢笼。
直至三日前，璇英披着彩霓华衫，掐着引灵诀，一脚踢开了灯丰庙的庙门。
璇英长着端雅的仙姑模样，主修的还是医术，脾气却比那闹集里拿菜刀的屠夫还要刚硬莽烈。见徒弟伤亡至此，惊怒之下心头火起，发誓要把那鬼修掘出来挫骨扬灰。
她到的时候正巧迷雾渐起，几十具亡尸听见声响，都向这破庙围了过来。璇英正愁没地儿撒火，一把扯下挽在腰间的飘带当作武器打了起来。
只这些尸首的确有古怪。璇英杀进群尸中大开大合，飘带仅是一甩，带起的劲气都能横斩数具尸体，但纵然那些尸体被斩得七零八落，附着的黑气却是不散，还能继续操控残肢断臂攻击她。
劈砍不散、去而复返的黑气，很快成了厚厚的云茧，触之即伤。
璇英本就精于药理不善打斗，一时间僵持不下，且见密密麻麻的残尸越聚越多，她抓住时机撤步入庙，却是没有注意到庙门合拢那一瞬间，案台上唯一一盏油灯突然灭了。
青宝眼皮一跳，直觉之下扭头去看躺在地上的曜陵弟子——果然，起伏微弱的胸膛缓缓吐尽了最后一口气，缝隙里蹿进的黑雾即刻便笼绕他全身，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
不过须臾之间，就成了一具活尸。
眼见活尸朝璇英背后袭去，青宝大喊出声：“仙人小心！”
活尸和璇英齐齐回头，下一秒，青宝的瞳孔里映出弟子惨白的脸。那活尸动作竟比璇英更快，暴涨的指甲眼见要划开青宝的脖颈——
彩绸似长鞭一勾，把吓得不动的小乞丐甩到璇英身后，又打着旋儿回挡，堪堪拦住已逼至璇英眼前的尸首。
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宝看得分明——璇英沉稳的面容突然扭曲了一下，呈现出近乎惊讶迷茫的神色，手中耀着灵光，活蛇一般的彩绸，一下子软趴趴地垂坠下来。
这异状仅现了一秒，却足以定生死。
那曜陵弟子以手掌作刀斜劈而下，璇英躲避不及，丹田处瞬间鲜血迸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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