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开始在意跑步的第六天

体育竞技的本质是什么的呢？

是让人精神振奋的某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是每一天都在肆意挥洒着的汗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的伤病，还是永远层出不穷永远都在追逐的年轻天才？是荣誉，是痛苦，是永无止境，是被现实碾碎的梦想，是随着逐渐低迷的竞技状态，还是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那道天堑？

体育竞技的本质，就是残酷吧。棒球也好，游泳也好，弓道也好，跑步也好，无数人在只有一次的青春中流干汗水与泪水，拼命努力，拼命向上，但能够出线、能够被获得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比起那些努力过后成功了的，被世界所看见了的，更多的是无数哪怕已经拼命付出过，但仍旧一无所获的人们。

天才是少数，成功的天才更是少数中的少数，那些因为无法被看见而寂寂无名的年少天才，那些因为伤病而逐渐销声匿迹的有才能的青年人，那些即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作为背景板出现普通人。

这才是运动社团、竞技项目，甚至可以说是人生的常态。

‘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的’，在明樹转生之前，曾经有人在被众人所簇拥的镜头下说出过这样一句话。明樹深以为意，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决定将宽政大田径社作为自己的取材对象。

明樹深吸一口气，跟在灰二身后一步步的踏上跑道。

这条跑道上，有的人在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维持自身的肌肉状态，有的人则是在微微弹跳，感受着落地时跑道给予的反馈，在这种像是一张被逐渐拉紧的弓般的氛围渲染下，明樹的心脏也不由得跳的更快了一些。

——俗称，开始紧张了。

“深呼吸，记住，一会儿跟紧阿走的节奏。”

感受到身边人的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灰二把注意力从自己受伤的膝盖上挪开，侧头低声跟明樹说道。

在这类竞技赛事中，佐藤明樹最大的问题不在体能，而在于他几乎没有自己的节奏。所以无论距离长短，他都会在开始时下意识的为自己选定一个参照物，然后在保存体力的前提下去跑，等到倒数几圈他发现快要结束开始全力提速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被浪费了太多了。

如果作为参照物的人选是一个对明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水平，即便对方前半程时在合适的时间开始加快节奏，明樹也会因为保守的想法选择不跟上去，而是在剩余人当中重新挑选一个合适的参照对象。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一次跑计时5千米时，明明早就可以冲到队伍首位，但明樹还是一直保持在队伍中后列的缘故。

但如果一开始给明樹指定的参照就是一个他知道大致水准的对象，并且要求他一定要紧跟对方全力去跑的话，那明樹就会像是之前被阿走领跑的那次一样，把保存体力抛之脑后之后，反而跑的更轻松了。等到后半程实在无法跟上节奏的时候，明樹也能及时根据自己的情况做出调整，尽最大可能的去调动自己的身体，保证不会被突然甩开太多。

这些都是灰二为明樹修改了训练菜单之后，在一次次的训练中一点一点发掘、总结出来的，鉴于形成自己的跑步节奏是一个绝对无法速成的长期任务，灰二一早就为他贴心的选好了参照对象——对此毫无异议的藏原走同学。

站在灰二左手旁的阿走也跟着看了过来，与明樹视线相对的时候神情肃穆的把头一点，而后又扭回头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一副完全把战术讲解都交给了灰二的坦然模样。

*

‘明樹，等起跑之后，大家都会为了抢占一个合适的位置而有所行动，这个时候你不要想着退让，为了占位而出现的碰撞都是正常的。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跟紧阿走，以你的体力而言，就算是跑外道也是没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一定要跟好阿走的节奏。’

明樹回忆着赛前灰二特地嘱托过自己的那些话，在起跑后紧紧跟在阿走的身后，与灰二并肩跑着。在这一过程中，明樹果不其然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推搡和碰撞，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避开对抗的本能，咬牙顶在紧跟着阿走和灰二的跑位上。

突然，明樹发现跑在前面的阿走在侧头往后瞥了他们一眼后，就突然加速从跑道内圈切了出去，直接杀到了没什么人在的外道上。

这种突发状况搞得明樹一头雾水，他迷茫的扭头看看身边的灰二，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也跟着切出内圈追上正在不断加速的那个身影。

灰二无奈地冲反复看向自己的明樹无奈点头，果然对于缺乏大赛经验的新手而言，就是容易因为赛场上的各种意外而摇摆不定，看来就算是提前制定好了战略也不是就万无一失的了啊。

他看着对方紧接着加快速度也跟着切出队伍肆意奔跑的模样，感受着刚开始尝试提速就又开始从右膝上传来疼痛，只能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在前方逐渐会和的那两道身影。

就这么一直跑下去吧，阿走、明樹，不要停下你们前进的脚步，奔跑会给出一切的答案的。

*

复健是地狱，不能再跑步更是地狱。

伤势的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所受的伤对于一个跑者而言，更是一个致命的障碍，灰二从高中时期就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他的伤势能够全部痊愈，他的速度也很难再有从前那样的提升了。更何况，他是无法停下训练的。

对于灰二来说，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跑步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膝盖的伤像是绳索一样将他的脖颈紧紧的束缚，跑步与他就像是阳光之于植物那样，所以哪怕是在刀尖上起舞，他也无法彻底和跑步说再见。

灰二继续跟着大部队在跑道上前进，在漫长时间里，他已经在痛苦中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身体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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