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深月藏,薄雾于冬夜弥漫,玉京街巷上空的灯笼隐匿,泛着淡淡的光晕。
时过子时二刻,白日里繁华的青鱼巷此时店面关闭,变得幽黑,只有打经人徐徐走过时的脚步声,有几分可怖。
浓夜里,有一人踏着青石砖拐过几个巷口,穿过寂静,朝唯一亮灯的繁华酒肆后走去。
玉京向来如此,子时过后还亮灯的也唯有包括琼婲楼在内的零星几家酒肆。
但这人的目的并非于此。
他步子稳重,经过酒肆时目不斜视,直直路过,目光朝着不远处的一家闪烁昏黄光亮的小店铺迈着。
凛风厉厉自耳边掠过,香甜的气息窜进他鼻腔,浓郁的甜味今日似乎在谁身上嗅到过,于是凭空生出几分安心。
步子终于停下,他看见微黄灯光之下被遮住的一个高大身影。
被一布帘遮挡,但露出的衣物下摆漆黑,绣着迤逦却诡谲的纹理。黑袍之下是难以掩饰的鎏金首饰,露出的耳垂上却垂着一枚异域感极强的耳坠。
却不叫人觉得他阴柔,反倒同流畅的面部线条交相辉映,衬出其硬朗英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凌厉之色。
倘若他并未专心致志做着手中的事,定然叫人见之不可移目。
当布帘被掀开后,他手上动作才蓦地停止,抬眼意外地看着来人,“比我想象中来得晚啊,太子殿下。”
太子身形颀长,撩起帘子的手在看清这男人动作的时候一顿,毫无破绽的面容无奈地抽了抽。
眼前那矜贵的黑袍男人手里捏着两只蜜酪,唇边还沾了些星星点点的蜜膏。
照理说这场景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但在傅沉砚眼中他的的确确出现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店。
老板似乎已经准备打烊了,眼见着这男人有吃到停不下来的趋势,终于熬不住夜,“小伙子,你已经吃了十二个了……欸欸,打住,不是我不让你吃啊,就是我这把老骨头真熬不动了。这样,店你看着,想吃多少吃多少,明儿个我再来。”
说罢,在男人面前整整齐齐放了五只蜜酪后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好嘞,谢谢您。”他捻来一张纸拭去手上粘腻,招呼刚来的傅沉砚过来坐下。
“……”
傅沉砚眉心狠狠跳了跳,方才那两个人动作行云流水到他都快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还是默默坐在他身旁。
“这老板人挺不错,本王喜欢。”说着,他又咬下一口蜜酪上的奶露,喜滋滋地嚼着。
傅沉砚站在他身旁,开始怀疑自己今夜出行的决定是否合适。
傍晚时温泠月同他说见到了一个皮肤微红的男人,他便心生疑惑。
故而派嵇白查明,十四州派来的人果真不止那个探子。
还有那位英年统领,连阙。
于是才有了他今夜的出行。
连阙偏爱甜食,但很多糕点在十四州都是罕见的,听了温泠月说那个红皮肤男人拿了一只蜜酪,他才对连阙亲临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当下,他们二人并立,实属难得。
“统领好兴致。”傅沉砚环臂,他不习惯吃甜食,故而总觉得空气中蜜味实在有些腻味,不由得皱皱眉。
他一笑,“彼此彼此罢,否则太子殿下又怎会抛下殿中佳人在深夜来寻我呢?”
连阙似乎并未吃尽兴,撩起宽大的黑袖,毫不掩饰地将暗红的肌肤裸露在他面前,剥着蜜酪纸,余光打量着太子的反应。
提到这件事傅沉砚的面容骤然沉了沉,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不爽起来。
今夜阿泠兴致不高,但睡眼惺忪时还是那样可爱,搂着他胳膊时嘟起的唇若有似无的蹭着他的小臂,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他不明白阿泠今日究竟为何不悦,莫非他说错话了?
可他今夜不得不做的事让他忍痛割离与阿泠同榻而眠的机会,不大爽快地披上裘衣出了门。
他明白连阙此番前来兴许是唯一的机会,哪怕不知道动机,但都无妨,动机在谈话中展现。
“知道便好。”太子冷言,也不在乎对方地位同等尊贵,更不似初次相见一样摆着架子。
连阙大笑,视线落在他身上,细细审视。
“太子殿下,其实本王总在想,何时能见到你。”
“不巧,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为何不巧?这可是在你禹游的境地内,如此可算给你傅沉砚一个面子?”连阙放下蜜酪,微红的手指捏着帕子一寸寸细细擦拭指尖,好整以暇地看着傅沉砚。
太子哂笑,“给孤的面子,就是在私下先见过孤的太子妃?”
连阙一愣,想到今日莫名误会他的女子,笑开:“意外啊,那是娘娘好眼力,认错了人也要怪罪本王不可?”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故作神秘地接着道:“但你迟钝得很,其实这不是太子妃第一次认错本王。”
傅沉砚微微蹙眉,疑惑:“什么?”
连阙不再答话,想起那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似乎是许久以前,也是在青鱼巷的一个夜晚,她似乎迷了路,在街巷乱撞,在身后一把扯住他的黑袍当作是傅沉砚。
那一夜似乎青鱼巷还落了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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